齐天大圣,斗战胜佛,都是虚名一个。
#齐天大圣,斗战胜佛。
#老梗新翻,若觉烂俗,还请多谅。
#文献参考西游记原著
/齐天大圣是我,斗战胜佛也是我。
『一』
如来一句言,四众一叩首。
那孙行者便是万象归真,领了个斗战胜佛的名号。脑门金箍也随之化空,做了定心真言。
昔日踏凌霄,闹九天。种种桀骜,皆在这五百年的磨练中,合着这灵山前的一谢恩——
化了佛光万丈,皈依大觉。
百怪虚名,从此莫再论。
『二』
二郎真君早闻那猴子西行归来,连带着那猪刚鬣都都成了净坛使者。
孙悟空修得正果的名声叫的响亮,动了三十六重天。如来灵山封佛之日,众仙皆聚峰头,祝词贺得祥云不散。
群仙中唯有二郎不去,照旧与梅山六友饮酒作伴。
灌江二郎君,听调不听宣。
“兄长,我瞧那孙悟空哥哥这回算是苦尽甘来,九九八十一难可没白熬。”
灌江水沃青黛山,葱林峰隐仙人际。梅山六兄弟,康、张太尉举杯大乐。
“想当初兄长带神兵,驾鹰牵犬,在花果山前与他三百回合。交战盛景,恍若昔日!”
“三弟所言极是!真倒是不打不相识。后来那万圣老龙偷塔宝,也是兄长带领你我去碧波潭,除邪斩妖…”
回想当年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,十万天兵未能降服那四处撒野的妖猴。
急得玉帝下旨请来二郎真君与诸位义兄弟一同助力,合力剿贼。
二郎依旧记得,当初水帘洞外,花果山群猴排作蟠龙阵势,飘旗上书“齐天大圣”四字。
那石猴战甲贯身立于前,吞肩虎豹凶神恶煞。红披风中烈烈,一抹红似火燃至天际。
赤发倒树冲冠,金箍棒震地一敲,似要将这天地都捣出个窟窿来。
神色狷狂,蔑视此番应战者。
“就你这三眼怪,还想拦俺老孙——”
大圣睥睨芸芸众生,势与天公并齐雄。
天下皆知,无人不晓。
而如今,那金箍棒化作了手中檀珠佛经。满口狂妄,也变成了佛家箴言。
昨日偶遇金光殿前,孙悟空照面便是一句文绉绉。
当初花果山前叫嚣的那句“三眼怪”,变成了昨日相见时的“二郎真君”。
亢龙有悔,盈不可久。
梅山六圣笑谈许久,才注意到一旁的二郎神全程沉默未言,只是盯着桌上横着的三尖两刃锋,似如神游。
就在众人四顾茫然时——
“兄长,这回孙二哥册封喜事,”梅山郭将醉至沉酣,突然发问:
“兄长为何没去道喜?”
风林脱叶,落于石案杯中。
郭申一言唤得二郎回神,捻了酒中飘叶,桃花琼汁染手,化作淡淡绯红。
他一抬眼,双眸耀寒星。只是其中静如深谭,无喜无悲。
“道什么喜?”
“当初兄长与大圣以兄弟相称,幕天席地,相交甚好。如今他位列佛陀,本着手足之情,难道不应相贺?”
众皆愕然,郭申更是酒醒大半。
二郎又垂眼,引觞满酌。残酒入肚后,一言随置杯落地。
“石猴本无情无性,才能做悟空。如今他既成斗战胜,世间便无齐天圣。”
『三』
其实这话,还真没别的意思。
当初孙行者从师菩提老祖,曾言自己“一生无性”。道体却不通人心,此谓有生无死,所以金箍定心。
而今真言入心,算是寻了魂,有生有死,故能成佛。
老祖传道,为的是指引无生了性玄。行者如今心开则明,倒也没负了取得“悟空”之名。
这是他的造化,命中定数。
所以那句既成斗战圣,便无齐天圣——
是句再真诚不过的实话。
但是实话归实话,道理人人皆知,二郎心里的遗憾却没少了一分。
当初齐天大圣,如何成了现在斗战胜佛。
九天皆知,二郎真君心气傲,偏偏不认天家眷。
曾一己之力斧劈桃山,击诛六怪。偏又不听封调,自己去住在了灌江。有香火供应,有群将守地,快意乐哉。
这不正如那花果山美猴王?
之所以遗憾,是因为他曾从那猴子身上,看到过了自己。
那个百般不羁的齐天大圣。
前日里出外采猎,路过翠云山芭蕉洞。
然后二郎神遇见了牛魔王。
当初翠云山牛魔王,一根混铁棍,胯下金晶兽。震得四海千山皆拱伏,震成了七大圣之首。
而今坐在二郎对面,大发苦水——
“也不知我儿跟着那观音…做那劳什子善财童子怎么样了。”
“我娘子整天就念叨着那玉面狐狸,真君你说…这两口过日子,哪有这么惦记的……?”
这香醪佳酿,被这牛头就缸挨瓮的一阵痛饮。然而酒气入肠,却没吹出活水隐苍龙的意气风发,也没吹出夕阳何奈的英雄暮年。
不提七十二洞妖王,不提当初腾云行乐。
当年弦歌吹舞的威风堂堂牛魔王,现如今只有一个独自醉死在石桌上的啰嗦老妖。
“孙悟空西天取经归来了。”
二郎说。
“嗯。”
牛魔王醉醺醺的嗯了一声。
“过两天便要去宝光殿。”
“嗯。”
……
“平天大圣。”
二郎又叫他。
然而牛魔王这次没再接话,沉默伏案不再动弹,仿佛睡死过去。
二郎神又唤两声不得回应,便起身告辞离去。
拎着他那根从不离身的三尖两刃锋,门口的哮天犬也打了个哈欠,准备随主子动身。
然而二郎这脚刚迈到翠云洞府口,就听见身后那刚刚醉死的牛魔王说了一句话。
声音平静,不见酒意。
“真君,世间早就没有平天大圣了。旧事种种,无需再提。”
牛魔王知道二郎神听到了自己这句话,尽管那人并未回复,连离开的脚步也未停滞分毫。
背影依旧挺立,稳如天柱苍松。
他低头,看着石桌上的酒盏。自己脚下是空罐堆山,对面那杯却丝毫未动。
“牛魔王。”
牛魔王正在出神,却突然听到洞口处有人唤他。
一抬眼,竟然是独自折返的哮天犬。
那黑狗转而化人形,立在门口定定望他,抬手一指屋角兵器架。
“如果你心中没有平天圣,那为什么你的混天棍,还被整天擦拭,保养甚好?”
『四』
二郎神没有回灌江。
他口哨一声响,那扑天鹰便振翅往花果山去。
五百年前,花果山水帘洞。
汪洋一岛,翠柏长春。白虹挂帘,青嶂石岩。
五百年后,花果山水帘洞。
水枯岩塌,峰倒林焦。群猴隐匿,荒岛而已。
当年大闹天宫一战,玉帝下令捉拿七魔,齐天大圣首当其冲,这花果山更是被付之一炬。
昔日桃源境,今来荒芜景。
然而二郎这脚上云履刚踏在焦土,还没站定,他就听见身后有人踏云而来的动静。
身旁哮天犬一声呜。
他一回头,发现来人竟是驾云而来的斗战胜佛孙悟空——
“二郎真君,好久不见。”
筋斗云随念化空,然后孙悟空就站在了自己面前。赤色袈裟,还是那张熟悉的脸。
不过是手中金箍棒,变成了佛珠而已。
“斗战胜佛,别来无恙。”
“哎赶紧打住——酸的老孙我牙都快掉了。”
谁知一言刚落,那猴子突然一晃袈裟宽袍,那串佛珠差点甩到对面二郎神脸上。
……
“我还是我,没有成了佛就没有当初美猴王一说。三眼怪,不如你我再来比试一场。这回别说三百回合,信不信十个回合之内,老孙我便打得你叫爷爷?”
“你这泼猴,妄言不改。”
孙悟空抖抖袈裟,席地而坐。焦土泥尘脏了袍子,他却瞧也没瞧,哪有丝毫顾及佛家法衣的意思。
远望这花果山的一片荒芜破败景,花草俱无,烟霞尽绝。
“这花果山,俺老孙几年前回来过。”
孙悟空手里攥着那根曾三破乾坤的金箍棒,一下没一下的戳弄着脚下的焦土。
“当初和师父因那白骨精闹了不痛快,我便一怒之下回了花果山,准备继续做美猴王,岂不快哉?”
二郎看着面前的一片荒山没接话,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孙悟空回花果山后,所见之景是什么。
摸了摸一旁哮天犬的脑袋,黑狗顺从的蹭了蹭他掌心。
“可我却看到了这等残败景,当初四万七千妖众,如今不过千把。猴子猴孙,有的藏匿苟活,有的被猎户捉去。”
“我那猴孙叫我第一句,便是说‘大圣爷爷,你终于来家了!’”
“其实他们是不喜欢长生的,他们要的是引涧泉,觅树果的逍遥快活,而不是这种长生不死,永远受煎熬的日子。”
孙悟空侧头看着二郎神脚旁的哮天犬,突然笑着说——
“三眼,你且瞧瞧,这都是俺老孙曾造下的孽。”
二郎神手下动作一顿。
他突然想起刚才翠云山的牛魔王,原来那些醉酒后的琐碎之言,不是热血不再,而是成熟后应有的责任担当。
有妻有子,有家有室。
那么当年英雄还在不在?
在,就在那兵器架上被保养甚好的混天棒上。
善恶有报,乾坤有私。
当初石猴化形成人,远洋拜师修正道。然而一朝学成,却欺天诳上。
人心生一念,天地尽皆知。
最后五百年受压,随唐朝圣僧西天取经去。九九八十一,大恶终有报。
降心猿,伏意马。
他这场历练,是人性度化。
然而无论是再多个山下五百年,还是九九八十一。
孙悟空还是那个孙悟空。
“你可看俺老孙身上少了胳膊少了腿?便是拽根猴毛一吹,变出的还是我。”
孙悟空晃了晃头,撑着棍子站起身。
海岛野风大,吹的他袈裟烈烈,像极了当初那身金甲后的红披随风起。他垂首,这一眼正对上刚抬头的二郎神。
眸中星火,历久更见沉炼。并非冷寂消逝,而是学得如何敛去锋芒。
“齐天大圣,斗战胜佛,都不过是虚名。”
他金箍棒一举上肩,饶是袈裟在身,却依旧挥的潇洒利落。脑后红发竖着,斜睨一眼,大笑一声。
“我还是我,孙悟空一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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